晚秋了,雨还这么大,想起南京发生的咄咄怪事,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,正要回身,杨士奇踩着水跑了上来,紧接着,其他几人也陆续到了。虽然都有油布伞,但每个人还是淋成了落汤鸡,甚不雅观。同浇冷雨,都不吉利,高炽的心绪更坏了。
无处更衣,也无衣可更,更无心思让他们更衣,大家只好湿漉漉议事。高炽屏退左右,开门见山,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。一向才思敏捷、有着智囊之称的杨士奇惊讶之余也沉默了,低头不语。擅闯陵园的人可随时治罪,关键是,闯陵乃一群痴痴傻傻的乞丐,朝廷大张旗鼓地依法处决裸卧祖陵的乞丐岂不成了千古的笑话?所以,这事是越保密越好,能一个人知道就无需二人参与。可如今的南京哪还有不透风的墙吗?
人犯被带进孝陵卫时肯定会有很多人看见,现又移交应天府,等于闹出了更大的动静。何况,肇事者的目的不就想搞得满城风雨吗!不出三天,京城里就会由窃窃私语到沸沸扬扬。
一向持重的蹇义倒率先开口了:“这股风就像今天的这场雨,来得邪性。吏部司务已跟我说了,看来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。殿下不要就事论事,要和这半年来发生的许多蹊跷事联系起来,‘擅闯’一事就不足为怪了。一群赤身裸体的乞丐怎么就能进入重兵把守的孝陵?‘擅’字不妥,必是有人内外勾结将这群人悄悄载入,只要查一查进出记录,也就水落石出了。”
“我也觉得‘擅闯’二字不妥,是在转移我们的视线。”因为湿衣,金忠打了个激灵,拽了拽紧贴身上的衣服。上了几岁年纪,他已经禁不住这突然的冷雨了。
“有一个卫的军士把守着,乞丐们都不可能接近孝陵,何况是赤裸着身子?既然人犯已移交应天府,那就以殿下令旨,将昨晚孝陵卫所有当值军官、军士连同进出记录一并送到应天府,还能问不明白?”
“也不一定,”顾佐愁眉不展,满脸的官司,“承蒙殿下信任应天府,升堂问案没问题。臣只是担心,应天府的庙太小,要审孝陵卫的人,怕不服众。臣建议以殿下名义‘御审’,同时派上几个部院大臣,不管他是孝陵卫的,还是哪里的,必得服服帖帖。”
杨士奇、黄淮、杨溥都觉妥当,颔首肯定,但因三人品秩较低,蹇义等部院大臣又在场,不便说话。高炽寻常最晓杨士奇的智慧,见他这当口了还不说话,有些着急,瞄了他一眼问:“三位近臣就没有什么要告孤吗?”
“殿下莫急,三位大人议的很好,臣在恭听也在咀嚼。”杨士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,“臣也赞成在应天府开审,然声势不宜过大,押送人犯、主审大臣去往最好都悄悄进行。无风不起浪,此事于各部院和大街小巷有所传扬,一定是有人故意吹风,惟恐天下不乱!”
黄淮说:“臣也这样以为。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,诸事秘密运行,外松内紧,只当没有这回事。”
杨溥也点头赞同。“就依各位所言,”高炽轻轻呼了一口气,“悄悄进行,午后就审。蹇、金二尚书主审,刑部尚书吴中、锦衣卫使纪纲观审,顾佐参与,孤就不信弄不出个眉目来。”雨小了一些,蹇义等三位大臣回衙,杨士奇等也回内阁更衣。目送他们出去,看见官衣贴在了身上的几个人,高炽就有了对不住大家的歉疚,不知该如何表述,起身正要回便殿小憩一会儿,就见张兴又急匆匆跑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