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章 结尾三(1 / 2)

年近六旬、白发杂生、面庞糙黑的陈瑞文即使是在家也是一副直袖袒右样式、赤红圆领文武袖袍,正坐上首,冷脸听完长子陈维周在贾府的见闻,目光微抬,门口侍立的两个亲卫在春光中也是沉默的铁人,最后脖颈转向右边,目光落到小儿子陈维亮的身上。

陈维亮比起两位仕途正盛的兄长,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,赢得秦楼薄幸名,说的正是他,他感受到了父亲的目光,没有做声,只是微微低头。

收回目光的陈瑞文面色如墨,陈维周微瞥一眼弟弟,说话的欲望几经周折,最后得到一丝宣泄,“父亲,贾琏大逆不道,用箭威射夏守忠,企图用武,这是自取灭亡,陛下就是有怜惜他的心思,此事一过,必不会放过他。

我们当在陛下面前表明立场,主张严惩贾琏,除其官爵,下狱处死。”

陈瑞文没有赞同,在长子说完话良久之后,缓缓站起身来,“陈备!”

“老爷”,门口的一名亲卫立刻回应道。

“集合府中所有部将,打开武房,取刀枪备甲。”陈瑞文的话让两个儿子大惊失色,陈维周先声拦住马上要转身离去的陈备,慌张地问向父亲,“父亲,打开武房做什么?”

陈瑞文注意到了陈备的停步,冷眼杀退长子的上前,“老大,你以为我们赞同打击江南系的目的是什么,为缮国公喊冤?

缮国公关我们什么事?石老爷子都死了,石光珠还是个毛小子,石家人都不在乎,我们闲的操心?”

陈维亮偷偷看向大哥,想看他如何回答,“父亲,王子腾病逝,德妃亡故,江南系头面人物所剩无几,江南甄家的贪污案又牵连到了贾王两家,依法惩治,自然是天道公理。”

陈维亮听着他老哥的官腔,诽腹不已,还好陈维周还是个孩子,“父亲,您入京已有数年,我们对中枢职权的侵蚀已经不可回头,而且牛继宗事前和我们有约定,他已经担任陕甘总督,换取我们支持西北战事。

失去王子腾、德妃的江南系比起镇国公府等人而言,还是太弱势了,缮国公案不过是借口。

更不用说,贾琏今日如此不智,回京不像陛下求恩典,反而妄图用手中仅有的力量威胁所有人,这是取死之道。

所以儿子认为,应当向陛下表明立场,以免落后他人,失去圣心。”

陈瑞文看着这个大儿子,他的心思是有了,可对人心,一个禁军统领或许用不到。

“周哥儿,你的话正常来说,不算错。

可你算错了人心,你不熟悉贾淮之,如果是你弟弟维尹在这里,他会劝我准备部曲,以备不测,而不是要我讲出来。”

陈维周脸色一僵,他二弟是蓟辽乃至帝京有名的良将,名声很好,陛下对其也是赞誉有加。

陈瑞文继续给儿子教授权谋的心术,“陛下下旨夺去琏二媳妇的诰命是我们所不认同的,因为这意味着要扩大打击面。

这并不是江南大案发起的初衷。我们之所以能够在江南案中顺利地处理掉那些江南系的附庸,不是因为王子腾死了。

而是因为贾琏默许了我们对他们的下手,他拒绝了江南系原属王子腾的附庸的靠拢。

这是一种交换,或者说这是一次互相取信的过程。”

陈维周和陈维亮都是心头一震,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。

“可陛下破坏了这个过程,他失信了。”陈瑞文面色阴沉下来,“琏二从小就是个聪明人,不仅和我们有心下的默契,也和陛下有私下的交易,他愿意出任黄淮行营督抚,去火中取栗,就是和陛下的交易。”

到此语气一顿,戾气由心而生,“私放印子钱算什么,满城贵胄有那家没有干过这勾当的,这个罪名不值一提,陛下完全可以当没有过。

可是呀,我们的这位陛下把承诺当狗屎,一把抹了,夺了琏二媳妇的诰命,向所有人发出来信号,好像他要彻底清除江南系的势力了,我们可以继续下手了。

他当我们是什么?

一群吃了鱼身满嘴流油,还要吃鱼尾的狗?

他把贾琏当什么?

一只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、摇尾乞怜的狗?

屁!”

声若洪钟,陈家两兄弟只觉得父亲此时的话大逆不道,不敢擅言妄动。

“贾琏是只狼!他的退让是有限的,是有代价的。老大,你也说了,今日你们走的时候,贾府门外站了两百多京营将校。

你居然还建议我上书严惩?

你是被皇帝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给蒙住了双眼,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吗?

两百将校!

这些人既然站在了太阳下,就意味着,贾琏只要愿意,他可以动员起一只万人以上的军队。

你以为贾琏要射杀夏守忠的举动是假的吗?贾琏说的很清楚了,夏守忠这个狗太监这些年前前后后收了贾家几万两银子,可是德妃却没有在宫里好过。

你以为贾琏说的是夏守忠吗?你也给姓夏的送过银子,你送的是夏守忠这个人吗?

贾琏已经把刀拔出来了,两条道也摆得清清楚楚,你居然建议我上书?

你是把全家人的命都不放下心里呀!一个皇子妃而已,就是一个皇后,也不值得!

因为那个可能的皇帝不姓陈!”

陈维尹已经冷汗夹背,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,他不认同父亲的话,战战兢兢地反驳,“父亲,儿子绝没有这样的想法。

父亲是不是想的太多了,两百京营将校,世受天恩,怎么可能跟贾琏造反,陛下想要平定叛乱轻而易举,他们绝不会昏了头的。”

“我看你是昏了头了,皇帝即位以来,就对京营的控制不曾放松,先后调走了王子腾、贾琏、曾经,可是十余年下来,居然还有两百多将校愿意正大光明地站在贾府门前,陛下何其可笑。

可笑之下是可悲呀!

我们都走到悬崖边上了,吃了鱼身再吃鱼尾?怕是要被鱼刺卡死。

老大!”

陈维尹被父亲的大吼,怔住不动,痴痴地看着父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