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委常委、副县长曹伟兵站在县委大院的小花园旁,正满心盘算着阻止修水库的事,冷不丁听到县委书记李泰峰那极为直接的话语——李朝阳完全可以对工作分工进行调整。这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,震得曹伟兵脑袋“嗡”的一声。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杂志,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毕竟在这小小的县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,曹伟兵心里门儿清。这些年,县长都走马灯似的换了两三任。前任的董县长,因为打牌那档子不光彩的事儿被撸下台,在任期间,也动了几次调整领导班子分工的念头,也只能无奈作罢。原因倒也很简单,各位副县长早就把自己分管的领域视作“禁脔”,谁都不许别人染指。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,深层次的原因,则是县委书记李泰峰没有明确表态进行支持。
就拿董县长来说,身为外地来的干部,在常委会上几次小心翼翼地提出调整县政府副县长分工的想法,可还没等这想法在常委会上正式讨论,在县政府县长办公会内部讨论阶段,就被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否了。那反对声浪一波接着一波,董县长的想法就像被一堵无形的高墙死死挡住,根本出不了县政府的大门,只能胎死腹中。
曹伟兵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,嘴角微微抽搐,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:“泰峰书记,您这话说得……他怎么可能调整我的分工呢?”那声音里,既有对现状的笃定,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安。
此时,春日的暖阳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县委大院的花园里,给整个花园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。李泰峰背着手,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花树前,专注地盯着枝条上冒出的嫩芽。微风轻轻拂过,花树的枝条随风摇曳。
李泰峰伸出手,仔细地将那些多余分叉、肆意生长的树枝,用手稳稳地握住,然后缓缓用力,“咔嚓”一声,将其掰断。随着他的动作,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不少被折断的枝条,在阳光的照耀下,切口处还泛着些许晶莹的汁液。花园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,偶尔有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,为这春日的宁静增添一份悄然灵动的气息。
李泰峰一边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枝条上的分叉,一边不紧不慢、字斟句酌地说:“这些月季芍药和牡丹啊,我记得清清楚楚,还是你从市里给我带过来的。如今春天到了,长出了新芽。可这枝条要是太多太乱,就会抢养分,不利于生长。所以啊,就得把这些杂枝统统掰掉,让树能集中精力茁壮成长。”他说话时,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花树,眼神中透着一种领导干部长期养成的专注与细致。
曹伟兵在旁边看着李泰峰的动作,心里一紧,连忙提醒道:“泰峰书记啊,您可得小心点儿。这上面有好多小刺,要是不小心扎着手,那可是要出血的。”说着,他还不自觉地缩了缩自己的手,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被刺扎的疼痛。
李泰峰头也没抬,手上的动作不停,继续掰着小树条,曹伟兵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,他太清楚了,这人肯定是不希望修水库的,修了水库,平水河就真的成了母亲河,曹伟兵的那些小动作,自然是搞不成了。
李泰峰一边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:“作为一个真正合格的花匠,心里得有个谱,要想看到百花齐放,争奇斗艳,有时候就得下得了‘狠心’。要是舍不得修剪这些乱枝,这花树就永远长不大,花也开不好嘛。所以,偶尔被花刺扎上那么几次,对花匠来说,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。这就好比咱们工作,有些时候,得有勇气做出一些改变,这改变就好像针扎一样痛苦,但是不经历这个阶段,东洪永远是花园里的杂草。你是想当主干,还是想当这枝条上的皮刺那?”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,在花园的静谧氛围中,显得格外清晰。
说完之后,李泰峰停下手中的动作,缓缓抬起头,目光如炬,直直地看向曹伟兵,说道:“怎么样,明白我说的道理没有啊?”
曹伟兵被李泰峰看得有些不自在,连忙点了点头,脸上堆着笑说道:“明白明白,就跟农村种树一个道理嘛,那些劈叉的、影响主干生长的枝条,都得砍下来,这样树才能长得又高又直。泰峰书记,您就好比这树的根嘛,没有你,无论我们是皮刺,还是树条,可都是活不成。”
李泰峰微微颔首,继续说道:“伟兵啊,认清形势吧,现在朝阳县长就好比一个花匠,咱们东洪县的每个干部,都像是长在这棵树上的枝条。我呢,就盼着咱们东洪县这棵花树能枝繁叶茂、繁花似锦。人家朝阳同志来到东洪县,一心想着让咱们县越来越好,所以有些必要的调整和‘修剪’是在所难免的嘛!如果你想当刺头,别怪人家拿剪刀收拾你。”
李泰峰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,同时又试图耐心地说服曹伟兵。
曹伟兵眼珠子转了转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泰峰书记,您的意思是……我明白了,大家得抱成团,让李朝阳不能轻易动手,这东洪安定团结的局面,可不容易。可要是李朝阳真敢对分工动手,我们是不是……得采取点措施,不能让他随便折腾?”他的话语里,既想迎合李泰峰说的团结,又忍不住表达出对自己利益可能受损的担忧。
李泰峰听到这话,先是一愣,随即大声笑了起来,笑声在花园里回荡。他拍了拍曹伟兵的肩膀,说道:“我说你小子,怎么就想歪了呢?我的意思是,让你做那对花树生长有用的枝条,别逆势而为。当然,具体怎么理解,你有你自己的想法,我也不想过多干涉。我可把话说在前头,你最好踏踏实实地配合好朝阳同志的工作。不然的话,别说你爹,就算把你爷爷请出来,也弄不过人家。”说话间,李泰峰的笑容消失了,眼神变得严肃而冷峻,让曹伟兵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曹伟兵向来对李泰峰这种用晦涩比喻讲道理的方式不太认同。他文化水平不高,初中毕业之后,就在国营厂当了工人,靠着父辈积累下的人脉关系,一路摸爬滚打,居然也坐到了副县长的位置。
曹伟兵不甘心就这么被说服,犹豫了一下,还是硬着头皮说道:“书记,他开会表态可是要调整干部啊。”
李泰峰听到这句话,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又恢复了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,不以为然地说道:“干部该不该调整,那肯定得依据实际工作需要来定。之前县委在干部任用上,确实有些过于谨慎、保守了,这些问题咱们得敢于承认。在这件事上,伟兵同志,你心里应该清楚,干部怎么调整,可不是李朝阳一个人说了算,也不是我李泰峰能拍板的,这背后是组织的考量,是工作的实际需要。好吧,十点钟光明区的刘乾坤书记、令狐区长他们就要来了。一会儿商量事儿的时候,你可别跟个闷葫芦似的,有啥想法、啥意见,该说就大大方方地说。只要你是站在县里和群众的利益角度出发,我都会支持你的。”
曹伟兵看着李泰峰,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曹伟兵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感慨,这个李泰峰,在以往的选人用人问题上,那可是说一不二,绝对的权威,容不得别人置喙。可如今,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,居然和李朝阳“穿起了一条裤子”,张口闭口都是为了群众。说要调整自己的分工,曹伟兵在心里暗暗想着,我才不信李朝阳能在会上真把我的分工给调整了。
我回到办公室,开始整理十点钟开会的资料。我一边整理,一边还在想着与光明区谈判的事,看了看时间,差不多该去李泰峰的办公室,准备一起迎接刘乾坤书记了。
我起身,整了整自己的衣服,深吸一口气,心里也是期盼着接下来的谈判能顺利一些,便朝着李泰峰的办公室走去。走进办公室,只见李泰峰正在一个老式的搪瓷盆里洗着手,那搪瓷盆上印着两条红色的鲤鱼,搪瓷盆的边上图案已经褪色。
李泰峰看到我进来,手上的动作不停,一边洗手一边说道:“朝阳同志啊,为了修东光公路的事儿,我们和光明区前前后后对接了好几次。每次都是咱们县委政府一帮人巴巴地跑到光明区去谈判。虽说光明区那边招待得确实周到,可你知道的啊,运动场上有个说法,叫主场作战和客场作战。在自己家里和人谈事儿,总归要比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在、痛快一些啊。这次刘乾坤书记能大老远跑到咱们东洪县来,说实话,很大程度上是给你面子呀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用毛巾擦着手,眼睛看着我,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意。
我马上笑着回应道:“泰峰书记,您可别这么说。乾坤书记这次来,肯定主要是给您面子。您可是副厅级领导,官大一级嘛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”我的笑容真诚,语气中带着对李泰峰的敬重。